李星涛

　　凤阳三女山山脚下有片“紫藤园”，去年仲春我去看过。

　　那些紫藤，有的顺着地面爬行丈余，觅到一棵树后，马上就沿着树干直直地攀上去，宛如一条灰色的虬龙射进树冠；有的一出家门就缠上了树干，绕出的圈儿有的密，有的疏，还有的稀稀地绕出几个醒目的圈儿后，又放弃树干，独自端端地贴树干升了上去。细细数了一下，在不足一百平方米的山坡上，竟长有紫藤八十余棵，粗者如儿臂，细者似拇指。紫藤的叶儿，皆对生，好像精致的小梳子。可能是长期晒不到太阳的缘故吧，它们有些嫩黄，摸上去薄薄的，没有一点肉的感觉。

　　站在三女山的最高点，向紫藤园的方向望去，只见在树冠所形成的深深浅浅绿浪间，竟伸出了紫藤的头儿。有的探头探脑，有的从这棵树冠爬到那棵树冠，就像一条条小龙在绿的波浪间自由戏耍。只可惜去年我们去的不是时候，那时紫藤还未开花。

　　今年清明前几天，我突然想起了三女山下的那些紫藤。算算节气，这时的紫藤该开花了吧。于是，便择个晴日，欣喜而去。

　　这一次，我们来的正是时候，紫藤花事正浓。有的刚抽穗，花序青绿，花苞肿胀；有的咧嘴浅笑，腼腆柔媚；有的完全绽开，吐出了一串紫色的烟霞。花序上端，盛开的花瓣呈浅紫色，下面的花苞则是深紫色，自上而下，前后左右，淡浓的紫色，相互映衬，层层浸染，像是经过丹青妙手特意晕染过。

　　我从没见过如此有生命力的紫色！一架架紫藤上，那么多紫色的小精灵，有的雀跃，有的欢笑，有的吟唱，有的低语……串串硕大的花穗垂落下来，形成一挂挂紫色的花瀑，似乎还带有飞流直下的水声。花穗之间，绿叶稀疏可数，却嫩黄明艳，显得那么醒目，宛如婉约女子紫色裙子上点缀着一块块绿色的美玉。

　　那紫色没有做作，没有粉饰，像是一抹抹隐隐约约的紫色云霞从白雪之中慢慢渗透出来。她没有浓妆艳抹，但又没有素净得一片虚空，而是淡得恰到好处。像是清纯眸子里盈着的若隐若现的忧郁，像是春夜独坐时那片透明的寂静，像是深夜随月光轻轻移动的花影。她内敛含蓄，却又浅浅地张扬；她沉静典雅，又微笑地倾诉。那是一种真实而自然的存在，又是一种飘逸灵动的抒情。

　　她沉静中蕴含着冲动，忧伤里渗融着幸福。那种沉静，让人想到冰床上停泊的月光，想到花木掩映下低声呜咽的深井。她不像红那样激情四射，也不像黑那样凝重深沉。她向我淡淡地倾诉着，让我感到淡淡的哀怨，却又不能捕捉到那哀伤的源头。就像是绿茶中蕴含着的淡淡苦味儿，刚刚品尝到一点点苦的微韵，但马上又被潮水般涌来的茶香所淹没。

　　由于浅淡，她向内沉淀着，又向上轻扬着，让人隐隐感觉到一种希望。仿佛有一种隐秘的芬芳在宁静中悄悄开放，有一声轻轻的叹息静静凝固。

　　那天上午，我恍惚如在梦中，以至于已经身置三女山的顶峰，心却依然停泊在紫藤花丛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