鲁叶青
我固执地以为,我的童年充满了麦香味。
还是那个老人,他挑着担儿,来我们村子卖挂面。他洪亮的嗓音,穿过憨厚的草垛、袅娜的炊烟,由远及近:“哎,挂面唻——”彼时,母亲若正在厨房忙碌,也会放下手中的活,去瓮里量一些麦子。
一斤麦子能兑多少面条,年幼的我并不知晓,只是欣欣然,等着享受美味。
柴锅,沸水。扑通扑通,挂面入锅。沸水先是吃了一惊,发愣,待回过神,锅里已掀起巨浪。面条在“浪”里搏击,翻滚,几个回合下来,面条变柔,变软。锅里的火也小了,弱了。一场“好戏”就要收场,面该起锅了。此时,加上猪油,香葱以及那么一丁点儿味精——呀,真香!
母亲不喜欢面食,但看我们吃得津津有味,很是高兴。这种感觉,直到我成了家,有了女儿,才有所体会。笨手笨脚地下厨,借鉴、模仿、创新,用洪荒之力拼凑出的饭菜,被家人当成人间美味,是件多么开心的事!
我的女儿偏不爱吃挂面。鸡汤、鸭汤、骨头汤……任一种汤下面,她都不喜欢。我使出浑身解数:拌、炒。面里加入瘦肉、鸡蛋、蔬菜;酱、葱、生抽。她一尝,随即喜上眉梢,我的心情也跟着美妙起来——原来,巧妇能为“无米”之炊!
我的所谓的“无米”之炊,其实是取了这个时代的巧。而物质匮乏的年月里,和父亲一起千辛万苦将六个儿女拉扯大的母亲,得有多拼,得有多沉着,才使一家人平稳度过一路贫穷。
如今的生活,日新月异。超市里,单是挂面,就名目繁多:蛋黄面,蔬菜面,荞麦面;粗的,细的,扁的,圆的……不一而足。只是那些包装精美,花样翻新的挂面哪有村里老人自制面条那样朴素、温情、具有乡土气息!
善良、勤劳、朴实,是贫困年代转身留下的温馨印记。这印记贯穿着我整个童年,无论是喧嚣的白天,还是静谧的夜晚,我总会想起并不遥远的村庄里,那些远去的草垛、炊烟;想起挑着担儿卖挂面的老人,他的白发,他的极富穿透力的吆喝声;想起母亲,她的劳苦,她的饱经沧桑却无愁容的笑脸;想起浪潮汹涌的柴锅里,那些浅浅的,历久弥新的,闪着智慧光芒的画面……
往事如风,吹过童年,散发出淡淡的麦香。
稿件来源: 铜陵日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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编辑: 徐连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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