夏天一到,无论在农贸市场,还是在大小超市里,都能看到皮色青绿、瓤口鲜红的大西瓜。此刻,往事如烟般渐渐聚拢在眼前,让我的思绪愈发清晰起来。
从我十来岁时起,父亲就一直给生产队种西瓜。父亲身体有点残疾,但他人很聪明,见啥会啥,心窍又好,尤其是在庄稼与瓜果蔬菜种植和管理方面,确实是个行家里手。因此,队长为了照顾父亲,就把队里种西瓜的活计,每年都交由他来承担。
西瓜虽甜,但要种好,可不是件容易的事情。一般从谷雨前头开始施肥整地,然后下种、浇水,等把小麦收割完毕,西瓜放开扯蔓,又开始压瓜蔓,可以说,整天人都被钉在了地里。
那个年代农业机械化程度不高,庄稼人的活路一般都比较重。相对而言,父亲这份差事还算不错,忙上两个多月,等到七月中旬西瓜开始陆续成熟,父亲就能稍微有点空闲。但从这个时候开始,看西瓜就成了一件顶重要的事情。
从西瓜长到足球那么大起,父亲就合计着让队长派上几个劳力,跟他一起在瓜田里搭上个瓜庵子。以后,除了回家吃饭,黑白就得守在瓜地里。瓜庵子也就成了父亲的“根据地”。它一般搭在瓜地中间,以便照顾到瓜地周围的情况。大家用四根木椽先搭起两个“人”字形框架,顶部和两个面再用几根木椽加以固定,椽上盖几张苇席,席面上规则的苫上一层尺把厚的麦秸,就像草棚的房顶那样。最后,再给庵子的四个棱边和顶部抹上一层厚厚的、用碎麦秸和成的泥巴即可。这样,既挡风又防雨,结实耐用。瓜地里搭起了庵子,就意味着要不了多久瓜就成熟了,这里再也不能随随便便乱闯了。从此,就进入到看护西瓜阶段,种瓜人也可以享受丰收在望的喜悦了。
说是看西瓜,实际上就是防止人畜随便进入到瓜田里糟蹋。瓜果也算一季粮,没到成熟就被破坏的话,委实太可惜。其次,就是在西瓜成熟后防止人偷,再就是预防野兔、獾和黄鼠之类的小动物肆意啃咬。农业社时期,一年到头,人们总是缺少吃的东西,因而看西瓜还不能太大意。否则,丢得多了,无法给队里社员们交代。
放了暑假,我常常陪着父亲待在瓜田里。白天,可以一边看瓜,一边给家里养的猪羊在瓜地里割草。人常说:“瓜好草不少。”瓜行里长满了野草,一大把一大把,拔也拔不完。尤其是遇到雨水多的年份,草就更多了。西瓜往往就悄悄躲在这草丛当中。每隔上一阵子,我就站起身来,朝着瓜田两边的玉米地畔瞅上几眼。父亲和我一人一边,分别守望着瓜田的两头。跟着父亲在瓜地里跑,我也学会了不少知识。譬如说,通过用手指敲西瓜听声音,来判断西瓜的生熟。如果听起来声音有些清脆,一般就是生的;假若声音发沉发木,就是熟的。除了听声音,还可以通过观察瓜蒂上茸毛生长的情况来判断。瓜蒂上的茸毛要是基本脱落,就说明西瓜已经成熟;相反,上面的茸毛摸起来要是扎手,就说明西瓜没成熟,还需要一段时间生长。
在瓜地里,有三座坟茔连在一起,小时候由于迷信,见了坟地就发怵,尤其是晚上。有一次,白天我正在拔草,忽然听见身边不远处有响动心里突然一紧张,猛然回头一看,发现是一只野兔正在啃食西瓜。我大喊一声,只见那野兔“嗖”一下,朝着坟地一冲而去,销声匿迹。后来,我告诉了父亲,他仔细查看了坟地周围西瓜被咬的情况后,让邻村的老张专门来了一趟,在坟旁支起了几个专门捕捉猎物的兽夹,结果抓到了两只野兔。从此,坟地周围那片西瓜再也没有发现被啃咬的情形了。父亲夸奖了我,我有一种立功的感觉,心里满是自豪。
夕阳西下,父亲带着我来到瓜地旁的小渠边。此时,由于灌溉秋粮,每天都有清澈见底的井水从这里流过,我们在这里洗把脸,用清凉的渠水擦身子。一阵凉风吹过,十分惬意。水渠旁的柳树上,知了时而还会声嘶力竭地叫上一阵,似乎在提醒着人们:天快黑了,该回家了。
傍晚时分,和父亲一块看管瓜田的老王来替换我们。回到家里,母亲已经把蒸馍馏热,切了一点洋葱和青椒作为小菜。喝过汤,我跟父亲稍事休息,就又来到瓜田。父亲在瓜庵子外面的空地上支起两张门扇,当为我们晚上睡觉的床铺。我躺在上边,仰面朝天,幕天席地。
夏夜的天空十分美丽,繁星北斗,皓月当空,一条宽阔的银河横贯其中,牛郎星和织女星隔河相望。一阵凉风吹来,我忽然想起了唐代杜牧的两句诗:“天阶夜色凉如水,卧看牵牛织女星。”传说中牛郎织女的故事,把我带到了遥远的古代。品味着父亲给我讲过的故事,我为牛郎担子里那一双儿女长年见不到母亲而遗憾和痛心,一股恻隐之心顿时涌上心头。
瓜田里,四处毫无遮挡,凉风习习,蟋蟀弹琴,油蛉歌唱,空气清新,让人觉得浑身舒畅,惬意无比。我沉浸在幸福的回忆中,陶醉在无限的遐想里。当老王伯和我父亲绕着瓜田转完两圈,再回到瓜庵子的时候,我早已进入了梦乡。马小江
稿件来源: 安庆晚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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编辑: 徐连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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