前些时候,因机缘巧合,许无咎开车送我和许洁回家,经过许洁的家乡宿松县五谷村时,他邀请我留下来,但时间不允许,我匆匆离开。回想他对家乡的介绍,言语里充满了情感。他从年轻时外出求学到后来在外工作打拼,长年难得回家一次,这几年估计回来次数多了一些。
许洁的诗里除了五谷村,还有一个多次出现的地方,就是合肥长丰的哑巴店。这是许洁四处创业最终停留的地方,他在这里经营一片园林。如果说生他养他的五谷村是许洁原初情感的贮藏之地,那么,哑巴店就是他自主选择的一个地方,也可以说是他的另一个故乡。五谷村和哑巴店这两个故乡构成了许洁的双重精神地标,某种意义上,他的诗也是在这两个精神地标上的回响,或者说以故乡为圆心的写作。
一直以来,故土是诗歌写作的一个重要元素,也是诗人的精神寄托之地,所以写故乡的诗不胜枚举。对于我们和许洁这批1970年代出生的人来说,我们对故乡的情感是复杂和微妙的,对它又爱又恨,表现为急于逃离它,又无法放下它。贫瘠的生活令我们逃离,而情感却紧紧攫住我们内心,难以割舍,这种复杂情感如许洁在诗里说的那样:“我宁愿它们离开故园时/都能大哭一场。”
我想,故乡存在的基本条件有二,一是因为有亲人的存在,二是因为有自己人生的印迹,否则,故乡就会很容易在内心崩塌,仅成为一个没有温度的地名。
在五谷村,父亲对许洁的教育一直在血脉里流淌,并影响着他,他在《稗子》一诗里就写道:“多年以后,我仍记得父亲的手势/我希望自己不是被他拔漏掉的那棵稗子/我还能保持一股淡淡的稻香味。”相比父亲这种有意无意中的言传身教,母亲则用无言的温慈影响着他:“我的母亲曾经跪在蒲团上/一次又一次地等着西边的金光照进庙堂。”(《在五谷庙》)在他心里,母亲一直在庇护着他。
人的一生,最终是需要寻找一处精神的依赖和心灵的归宿,对于许洁而言,五谷村主要以情感为系,有不可选择的被动性,哑巴店则更多突显了他的主动性,他在打造只属于自己个体的精神家园。生活在这个相对陌生的地方,通过观察、进入和思考,形成了他的诗。
《在哑巴店》一诗开头,许洁开门见山道“在哑巴店, 百年老店不见了,可哑巴还在”,这句略显突兀却不容反驳的话给哑巴店进行了定性,“百年老店不见了”是肉眼可见的既成事实,“哑巴还在”则是他内心虚构的事实,显然含有某种寓意。但在他的另一首《哑巴店的春天》里,我竟然找到了这样的哑巴:“哑巴套上胶鞋,拿住铁镐/穿着溅了泥浆的灰布衣衫/一镐一镐地,小心/扶住那些倾斜的花香”,这里的哑巴我理解的并不是指某一个特定的人,可能也是他自己,可能是所有人。所以,从这点也可以看出,许洁主动把自己放置在普罗大众之间,去思考和感受他们,而非仅限于小“我”。
面对生他养他的五谷村,因情感而小心翼翼地维护(情感有时也是某种羁绊),而在作为另一个故乡的哑巴店,许洁显得更为放松自如,思绪飞扬,他可以无所顾忌地直面任何事物,因此,就诗而言,哑巴店更有价值,可以令他敞开,也能真正体现出他诗的风貌。
在具体的诗文本上,许洁关注人在这个世界的生存状态,关注世道人心,将它们写进诗里。如《破碎机》中“路费上涨了,十二个小时的大巴/它的嗓音,不比这台破碎机沙哑/废弃的鞋底,一百分贝的钝响/敲打着这个冬天归途的凹凸”展现出生活的艰辛;《哑巴店的雨》中“招牌被雨水越擦越亮。路边手书的/哑巴店有些古意。风起时,灯灭了/不知道闪电那边,谁在大声讲话”表达出生存的迷惘困惑;《暴雨》中“池塘满了,河道满了,大路小路都满了/痛在抢险之中……在混沌的天空之下/真想掐断这些雨!”表达了他的悲悯愤怒;《要下雨的哑巴店》中“比梦境更烦乱的阵阵闪电/将如何解散你所有的乌云”表达了焦虑;《间隙之四》中“天空明显暗了下来。烛光努力保持着光明”表达了在艰难中还保留着期望,等等。
因此,许洁的诗是基于现实生活的诗,是出自鲜活生活的体验之诗。他用朴实的语言和真挚情感将所见所思所感诉诸笔端,以此安放自己的爱与痛,于他而言,这是最好的方式。张建新
稿件来源: 安庆晚报
|
编辑: 徐连祥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