缸,是统称,泛指用黄泥巴烧制而成,用来盛水或装谷物、菜蔬的器皿。其系列产品有水缸、瓮子、坛子、罐、缽等,形状不同,作用也不一样。
它们貌不惊人,质朴温厚,默默地蹲守在岁月的风尘中,是家家户户的标配,是乡村生活的一道风景。它们盛满苦辣酸甜,道不尽世间千滋百味。
那时候,乡间还没有用上自来水,每家的厨房里,都有一口用于贮水的水缸,黑不溜秋,大小不一。
距老家十几里地的痘姆,乡亲们都习惯叫它“小窑”, 烧窑的历史,可以追溯到六千年前的“薛家岗文化”时期。这里的自然条件得天独厚,地下的陶泥黏性强,是烧制陶器的上好材料。窑场烧制出火炉、瓦钵、腌菜坛、茶壶、油壶、米瓮、酒坛……凡生活用品,应有尽有,当然少不了水缸这类大宗产品。
秋收结束,农活闲了下来,人们会相邀结伴,“到小窑去挑窑货”。不放闲的,还顺带挑一担松树柴卖给窑上。到了窑场,根据需要,尽情挑选称心的窑货。水缸又大又重,两只水缸有一百多斤,挑回来可不是个轻松活。用绳索捆绑,弄不好会摔成碎片,必须用一副篾制的夹篮,挑起来才安全。从窑场挑上肩,经过山岭、田畈、沟渠,小心翼翼,呵护宝贝似的,生怕有什么闪失,一路“吱呀、吱呀”,费了好大劲,再到小瓦屋安家落户。
家庭主妇见水缸这厚重的宝贝进了门,连忙迎上前搭把手帮忙缷下来。经过一遍又一遍洗刷后,敦敦实实地将它安稳,连体般紧靠在锅台的一角。这一冷一热,性格迥异的两个家伙,从此彼此相守,对峙又相融,真是很有缘分。
安放好了水缸,孩子们喜欢湊热闹,他们弯着腰把头探入缸内,耳边会嗡嗡作响;如果说话唱歌,声音立即被放大。他们觉得很奇怪。刚从中学毕业回来的有明哥说,这是一种简单的物理“共鸣”现象。
新买来的水缸,要用米汤浸泡一会儿,看看是否有沙眼渗水。挑走眼了,渗水的,只能用来盛放干物。每天清晨,从门口的池塘或村头的水井里挑来的水,倒进水缸,清澈的水在缸里荡漾,满足着一家人一天的吃喝、洗漱。水缸里的水清不清,可以说是一个家庭是否勤快的标志。几天下来,水缸底的积淀物,青苔似的黏附在缸底,这就要换“缸脚子”,来个大扫除,先用丝瓜瓤子把水缸内壁、底部细致刷洗几遍,再用清水将水缸里外反复洗刷,最后用干抹布抹得干干净净。讲究的人家,还会放点明矾过滤。明矾放下去,不一会儿,缸底就会积淀一些黄白色的渣滓,那水愈见清澈透亮了。
水缸或用木板加工成的盖板或用篾编的盖子盖上,这是担心屋顶上的灰尘以及蜘蛛、壁虎等农家土屋会有的东西污染一缸甜水。日子可以粗茶淡饭,但水缸里的水必须清澈无尘。这是母亲的信条。
那些年,我在离家不远的中学教书,周末回家,放下背包第一件事就是揭开水缸盖,看水缸里的水满不满。水浅了,连忙挑起水桶,到附近粮站的水井去挑水。离家返校前,也总是把水缸挑得满满的。十年如一日,从不间断。这样,既可以减轻家人挑水的劳累,对自己的体力也是个锻炼。
母亲说,水缸穿裙子,天一准会下雨。所谓“穿裙子”,就是水缸的外表面,有一层密密麻麻的小水珠——这就预示要“作天变”,快要下雨了。她还说:“穷灶门,富水缸。”就是说灶门前的柴火要少,水缸里的水要满。烧火做饭时,母亲总是把灶前剩余的柴草收拾得干干净净。不用说,这是为了防止火灾。
那种和水缸一样大小,内壁有许多齿痕的,是用来洗山粉的“磨缸”。它不是每个家庭都有,一个大屋基,有两三口就够用了。到了农历九、十月,磨红薯粉需要时,就向左邻右舍借用一下,“好借好还,再借不难”嘛。
我家还有一口中号水缸,那是用来腌制腊货的。杀了年猪,母亲就要腌腊肉了。盐,雪花一般撒下,一双粗糙厚实的手掌开始擦抹。她将晶莹的盐粒,连同手掌的温度,均匀地裹满肉的表面,再一条条码放在坛子里。20天后,起卤放在太阳底下晒干水,成了腊肉,伴些盐菜,存放起来,很长时间不坏。来年春上,切成薄片,放在饭上蒸一下,吃起来香喷喷的,让我们尝到了幸福的滋味。现在回想起来,还舌下生津,感到那才是人间至味。黄骏骑
稿件来源: 安庆晚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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编辑: 徐连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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