没有炮仗和鲜花,父亲的豆腐坊在悄没声息中制作出第一板豆腐。
父亲有祖传的豆腐手艺,耳濡目染,豆腐制作的细节如根须长在脑子里。
豆腐坊设在自家的厨房里,在屋的南首砌了一间披厦作磨房,几只水缸、一排木箱、一副石磨和一口大铁锅就是豆腐坊的全部家当。鸡叫头遍时,父亲即窸窸窣窣起床,无论寒暑,无论雨雪。先摸黑到河边汲水,然后回来净豆、捞豆、清洗磨盘。当一切停当后,就叫醒我们。我们揉着蒙眬的睡眼,望着窗外无边的夜色,知道天亮尚早,但我们还是一个骨碌起床,父亲太威严了。
我们围着磨盘转圈,一圈又一圈,好像没有尽头。当我和姐姐将水润的黄豆磨成白白的豆浆时,我们还可继续睡。这时天色仍没亮。不过父亲会犒劳我们每人一个烤山芋和一碗豆浆。
早晨睡眼蒙眬中,家里人声鼎沸,买豆腐、豆干的,买豆渣的,还有打水豆腐的,挤满屋子,声音如炎夏的蝉鸣,雨点般落在我们的耳膜上。但我们很享受这些声音,成为我们睡觉的温暖背景。
父亲作坊的什物除了水缸是购买的外,其余的都是自己制作的,连那几丈高的烟囱都是父亲自己垒砌的。父亲虽不是砖匠,但砌出的烟囱经久耐用,作坊歇业时仍巍然屹立。
母亲时常在我们面前说,你父亲样样都会,如果都像他,木匠砖匠都没事做了。父亲听了嘿嘿直笑,一扫平日的严肃。
黄豆是自家种的,柴火是和母亲一道到山上砍的。每当暮霭像炊烟一样笼罩村子时,我们就看见父亲和母亲各自担着一挑沉重的柴火从村子的桥头走下来。
父亲的作坊生意红火,沿河两岸一千多户人家只此一家,豆腐制品到上午九、十点就基本售完了。故而许多顾客头一天就将篮子啊盆碗啊搁在我们家里,说要打多少,让父亲一定留着。
红火的生意使家里的境况日渐改善,土墙房换成了砖瓦房,砖瓦房裸露的墙面粉刷了石灰,地面铺了松木地板,我们有车可骑了,不然上下学总是走路,有七八里的路。父母也不用上山砍柴了,可收购村民砍来的柴。秋冬时分,我们家门前的路上总挤满了拉柴火的板车,柴火垛如山矗立在门前,成为一道风景,也成为我家的标志。
当石磨换作小钢磨轰鸣时,家里又起了一栋两层小洋楼,豆腐坊搬至楼房北侧专门的屋里,有两台机器在轰鸣,一台磨豆浆,一台碾干粉,父亲顺带做起了磨粉的业务,更忙了。
当其他豆腐坊相继开业时,父亲就在县城置了门面,和母亲开起了小饭馆,豆腐坊也关门歇业了。现在小饭馆也歇业了,父母仍回到乡下,但豆腐坊还在。每当看到豆腐坊里苍老、朴素的身影,我就想起往事,好像就在昨天,父亲仍在忙碌,热腾腾的豆腐气息在屋里袅绕……
稿件来源: 安徽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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编辑: 徐连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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