潘友全
每当佳节之际,我都会收到一些热情洋溢的来信和精致的贺卡。欣慰之余每每想起自己从前的老师们,我要把“师恩难忘”“师德永馨”这些美好的赞颂和感念送给我的老师们。因为我如果有什么可称道的,那也是深受他们熏陶的结果。其中一位就是陈大熊老师。虽然斯人已去,但他的那碗贮满师德的饭一直感动着我,在我身上持续发酵,促使我恪守为师之道。
陈大熊老师是我中学的体育老师,曾多年教我们体育课并担任我们的生活指导。他中高身材,体形消瘦而精神饱满,脸色黝黑而微透红晕,双眼微凹而目光炯炯,说话满口湖北腔但声情并茂。他的哨子吹得别具一格,令人叫绝:他拿起挂在脖上的铜哨往嘴里一塞,同时右手蒙着哨口,不知怎么动作了一下,那哨音便打了几个拐弯冲出来,仿佛一条金蛇,先作S形游动,然后突然昂头蹿向半空嘎然而上。听到哨音同学们便不由得加快脚步,奔向集合地点;再听他一声口令,队伍整整齐齐,鸦雀无声。
陈老师每天清晨带领我们绕大操场跑步锻炼。每当起床铃响起,几乎同时传来他响亮的哨声。但一些同学——特别是冬季——还在依恋着热被窝。陈老师便逐个寝室检查。起床后,同学们迅速地拿起面盆牙具,一路哗哗啦啦地跑向操场南端的老虎灶,放下东西,再跑向集合地点。陈老师要求我们从起床到集合必须在5分钟内完成。可我们起床后好像还没完全清醒,动作比较缓慢;陈老师从后面冲上来喊道:“看谁先到!”于是一阵旋风从我们身边卷过,只见他的头发在晨风晓月中一耸一耸的……于是我们也都脚下生云,紧跟在他高大的身影背后。
陈老师对我们严格要求,有时近乎苛刻,同学们有些怕他。但他更具慈祥的一面,“严”与“慈”在他身上得到了完美的统一。
某年春季,全市举办中学生田径运动会,陈老师在师范班选了三名同学实习裁判工作。运动会闭幕那天,获奖运动员们高高兴兴地领着奖状、奖品走了;市体委余教练则把全体裁判员领到一家招待所,微笑着说,同志们辛苦了几天,现在请大家吃碗饭。桌上已摆好一人一份的“盖浇饭”——就是把饭菜装在一只碗内,上面再覆盖一只碗。这是那个年代特有的品种。在今天看来,一碗饭也许根本不屑一顾,可在当年我们如获至宝。那是个异常艰苦的年代,粮食稀缺,人们经常饥肠辘辘。所以当我们看到那碗饭时,都喜出望外,两眼放出金子般光芒。我们都高兴地揭开上面那只碗,准备下箸。陈老师一旁注视着我们,表情肃穆,若有所思。忽然他端起自己的那碗饭,朝我们三人的那只空碗内挖饭。我们都愣住了,睁大眼睛傻看着。不由我们分说,陈老师那碗饭已“三一三十一”地分到了我们的碗里。我们说,你把饭都分给了我们,那你不吃了吗?他响亮地说:“我也吃呀!”其实他碗里只剩下点菜了,却端起碗来“吃”给我们看,“吃”完了还居然打了个饱嗝,我们看了想笑又想哭。然后他对我们说:“我还要到体委去有事,先走了——你们别愣着,快吃啊!”
为了不辜负陈老师的一番苦心,我们把他分的饭也吃了,都觉得肚子撑了,这是好久以来没有过的感觉了。我们一边吃饭一边议论道:陈老师身体消瘦,活动量又大,应该让他多吃些才是;陈老师有两个儿子,正在家嗷嗷待哺呢……说着,我们眼泪掉进了碗里。
韩非子说:“饥岁之春,幼弟不饷,穰岁之秋,疏客必食。”意思是在饥荒的岁月,即使是自己的亲弟兄也不能给他饭吃,而在丰收的年景,即使是过往的疏客,人们也会招待他吃饭,这是人之常情。而陈老师却在“饥岁之春”宁愿自己挨饿,把饭省下来让学生吃,这完全超出了人之常情,是平常人难以做到的。我们深感这不是普通的一碗饭,它是一碗贮满了师德的饭,令人回味无穷。
我一直觉得陈老师那碗饭我没有吃完,也永远吃不完。我常在睡梦中吃;有时在家吃饭,不知不觉地就想到陈老师那碗饭。有一次老同学聚会,我问那两位同学:“还记得当年陈大熊老师的那碗饭吗?”“那还忘得了吗?我经常梦到当年的情景呢!”我在和人闲谈时,常提起陈老师的那碗饭,让许多人深受感动。而在教育面临“商业化”冲击的时候,陈老师的高尚师德更是一种正能量,会让一些人自惭形秽。当我预感到自己的行为将有悖于师德时,我便想起了那碗贮满师德的饭。
陈老师早已离我们而去,但时光的流逝无法冲淡我们的记忆,他的音容笑貌有时反更加鲜明。
缅怀常对红日落,思尊时望白云飞……
稿件来源: 铜陵日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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编辑: 徐连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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