时节走过春分，转瞬已到清明，一簇簇黄、红、紫、白的花儿，从大地母亲的胸膛上鲜艳绽放，铺天盖地。去往郊外亲手栽种下的几垅四季豆、黄瓜、辣椒、玉米……在和煦的暖阳里，正一个劲儿地舒展腰身蓬勃生长，好不惹人喜爱。
　　儿时，每到清明前后，村里大人小孩反复念叨着农谚，开始在房前屋后，种瓜点豆。那时，物质生活还极端匮乏，清明又处于青黄不接的当口，农人们在队里分得不多的自留地，或开垦出巴掌大的荒地里，和着时令的节奏，忙着播种希望，收获喜悦，用来补充一家老小已寡淡不堪的餐桌。
　　跟随农人的劳作，穿梭于花海之中、垂柳轻摇的梢间，见惯了播下的种子神奇般地钻出松软的沃土，一叶两叶、两瓣四瓣，对称着比肩生长，长出藤蔓的瓜苗豆苗，伸出长长的触须，攀上农人事先搭好的架子上，为孕育鲜嫩的生命使足了气力。那些矮株植物，如辣椒、茄子，边长高边开花，虽然瘦弱，但盛果期花开满枝，花落坐果，由此拉开一方天地春日里演进的序幕，农家人心花怒放，餐桌上便多了一份家常菜。
　　耳濡目染中，对农时节气的掌握，已深深地植入心间；也对朗朗上口的农谚，了然于胸；日复一日地收获沉甸甸的果实，对脚下这片不计回报的土地，深怀感恩之心。
　　曾有三十余年时光，因了不停地穿梭于水泥铸造的森林里，不曾在清明前后亲手播种下一粒种子，却分享着农人辛劳换来的叫卖，享受着大地丰厚的馈赠，直到父母年迈，这才在老家的院子里侍弄几垅菜园，劳作间重又唤醒深藏记忆里与土地打交道的种子。
　　不知是人到中年味觉不再灵敏了，还是现代生活充斥着太多的速成缘故，打小那种吃到嘴里喷香的饭菜，渐渐变得没滋没味了。韭菜、水芹、苋菜、四季豆、黄瓜、辣椒……叫得上或叫不上名字，原本只有春未初夏才姗姗上市的蔬菜，却不分春秋冬夏，登堂菜市和商超，粗壮的白菜苔，直溜溜的黄瓜和丝瓜瓜蒂上，还挂着鲜艳的花朵，看似新鲜无比，却怎么也吃不出甜丝丝嫩滑爽口的味道。
　　于是，在仲秋还未退去炙热的骄阳里，约上有着共同爱好的友人，开车去往郊外，寻寻觅觅，在一片杂草丛生几近荒芜的沟塘边，相中了可供开挖的菜园。随后，几家人挥汗如雨，清除一人多高的杂草，松土整墒，几分地的菜园雏形初显，又合力拉来质量上乘的有机肥，种下冬季向着春天快速过度的蔬菜，免得误了清明前后，种瓜点豆的进程。
　　友人生于乡村长于乡村，青年时期曾是种庄稼的好把式，虽然告别了农村，但驾驭锄头、铁锹、钉耙的娴熟功夫，无不令人刮目相看。友人告诉我，多年不曾耕种的撂荒地，经过日晒雨淋，又在杂草根须吸收养分的作用下，反而洁净了土壤，淡去了农药化肥的残留，有利于有机蔬菜的栽种。
　　施足农家肥，大白菜、娃娃菜、卷心菜等十多个品种，长势旺盛，应验了“庄稼一枝花，全靠肥当家”的真理，也为春季栽种瓜果蔬菜积累了经验。
　　严冬冻过的土壤松软无比。油菜花盛开之时，只要有空闲，约好几家人倾巢而出，选种奔着一个“本”字，本黄瓜、本辣椒、本茄子、本豇豆……不为别的，只为追寻儿时的记忆，找寻本该属于蔬菜的原汁原味。
　　也许是珍惜自己出力流汗，抑或是不施化肥农药纯有机种植的缘故，结出的瓜果，长成的蔬菜，虽然品相不及菜市场上售卖的养眼，但生吃或炒食，那种轻轻咀嚼脆生生的本真滋味，充斥口腔，沉睡良久的记忆，似乎在顷刻间裂变，迅速在舌尖上弥漫开来，让人禁不住连连称道：就是这个味！
　　栽种的品种多了，逐渐享受着有机瓜果蔬菜自给自足的口福，也享受着劳动过程酣畅淋漓的痛快。每到瓜果蔬菜集中上市的时候，分次约上好友，去郊外菜园采摘，舒缓了彼此伏案疲惫的身心，也收获了双手奉送友人的快乐。
　　友人笑谈，汗珠子摔八瓣种出的上佳菜品，何不拿到菜市上去售卖换些零花钱。友人的好意，我不加作答，只是会心一笑，仍快乐着自己的快乐，坚守着自己的坚守。胡晓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