章小兵
小五子不是绰号,是我同学的小名。他姓李,他父母是医生,都有一腔为人民服务的激情。小五子的母亲一口气生了六个男娃,家人忙得连给孩子起名字也潦草起来,就小大子、小二子、小三子……称呼着。直到要上学了,才匆匆起了个学名(大号)。
如今小五子子孙满堂了,同学相见还是拍肩捅胸地喊着小五子。好在现今也是医生退休的小五子,也不见外,憨憨地笑着,用手扶了扶那副深度近视眼镜。偶尔他摘下眼镜,用特制的纸巾,擦拭着眼镜,也顺便擦了擦已经湿润的眼睛。
“那年,我请客可是你一家家跑腿喊的。”胖子端起一杯酒,悠悠举在半空,抵近唇边,望着对座的小五子,却又放了下来。平时话就不多的小五子,话仍然不多,低声回应道:“记得!记得!”
胖子所说的“那年”,距今已经有四十五年了。当年,大家都是青葱小伙,不说在家待业的,就是有工作,也一个月拿不到二三十元工资,我就记得我1979年工作,第一个月工资就是十七元六角五分。
贫困并没有限制大家对美好的向往,也并没有影响同学之间的友情。平时没有时间与财力相聚,过年,居在县城的同学,都轮流做东请客。当年,小县城只有四五家饭店,工薪阶层都不选择在饭店请客的。偶尔听某某在哪家饭店请过客,大家撇撇嘴,一句“烧包”就顺口而出。
当年请客难,召集被请的人更难。小县城说大不大,说小不小,方圆也有十多公里。那年头没有电话,没有公交与出租车,甚至鲜见自行车。同学虽然生活在一个小县城里,平时并没有多少交集,偶尔街头相逢,好像是修了好多年的缘。小五子跑腿就这样走马上任了。县城内,不管哪位同学请客,只要开好一份请客名单,说好某天某时在某宅相聚,再委托给小五子去奔走相告,小五子还没有误过一次事。同学星散在小县城的东南西北中,拐拐角角都有。身材有一米七八的小五子,瘦纤的身材修长的腿,与人擦身而过时,一股小风悠然飘过,颇有古时“神行太保”戴宗的风范。
照理,小五子是功臣,可不管同学怎么礼让小五子入座,小五子不但谦让不坐首席,甚至连席位都不坐。拉拉扯扯之中,他一再声称自己滴酒不沾。的确,他喝自酿的甜酒都醉。在同学推杯换盏、酒酣耳热之时,他从后厨盛了一碗饭,淘点鱼汤,一个人坐在僻静的拐角,三下五除二便解决了自己的“肚子问题”。接着,他的角色瞬间转变为“服务员”:为这个同学续点水,又为同学开瓶酒,再到后厨端碗冒着热气的菜,仿佛同学的这次聚会,都与他无关了,他不过是旁观的服务员。
小五子在县医院工作,跑腿的角色也在这里继续扮演着。哪位同学住了院,哪位同学父母在医院病逝了,哪位住院的同学没有家人陪护……平时话不多的小五子,心里却有个谱。哪位同学与哪位同学关系好、走得近,他心里就像现在看CT片那样清晰。于是,他又开始了跑腿的历程:告知的告知,报丧的报丧。没有人陪护,他就临时陪护,一下班他直奔病房,充当起陪护的角色。
时代变了,座机与大哥大都成了历史文物,自行车都被小轿车代替了。似乎小五子的跑腿生涯也行将结束。没有想到的是,小五子六十周岁生日时,他女儿送给他一个大礼物,一辆三十多万元的小轿车。小五子蒙了,嗫嚅道:你这是干什么?我也不会开车!女儿豪放地说:不会?学呗!您不是刚好退休了吗?
小五子被女儿赶鸭子上树,学起了开车。平时木讷的小五子并不笨,不到两个月一科不挂地通过了驾考。开起车来,就像小五人为人做事一样四平八稳。说起这些,酒场场场到的猴子同学,便笑着对小五子说:我们今后同学相聚,有小五子在,喝得安心,行得平稳!
从此,小五子又重续为同学跑腿的旧业,用四个轮子,平稳地奔跑在为同学服务的温情大道上。
稿件来源: 安徽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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编辑: 徐连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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